海波浪

話說伙委，以當兵來說我算是職業伙委了，從報到33天後開始到退伍前兩個月，每三個月輪一次，前後接了5-6任，其間有一次是老兵幹了一半任期後”落跑”我中途接的，並非我特別能幹，全隊四分之一的人是半文盲，託公平的兵役法所賜，他們抽籤就是海軍，中心分發又抽到艦艇單位，然後沒有專長的兵科就全部編到艦務隊，隊上人員三教九流、身上龍蛇虎豹，還有為了要拿身分證來當兵中文一句也說不清的外僑。不過隊上的人倒是很挺我，用餐時間只要有別隊的兵抱怨菜色不好，馬上就會有人回嗆: X…嫌菜不好自己滾出去外面吃啦…問題外面是茫茫大海。

伙委任期從每個月1日午餐起正式交接，在交接的前一天晚上先到冰庫與糧秣庫清點清楚，如果交接日期剛好有開船就要先下單購買，上任後每天早上5點半起床，然後到碼頭邊等兩噸半卡車載著各單位伙委到副食供應站，到達後找到菜商放菜的指定位置然後依採購單上的品項逐一清點質量是否足夠，菜有沒有問題，如果有缺貨或腐爛的，馬上要請求菜商在採購單上註明缺貨或要求更換，然後再將菜搬上卡車送回船上。

艦艇單位是一日四餐，如果有出海任務一次要買5-10天的菜，原則上我開菜單都以3-5天為一個循環，當天吃過的菜色儘量3-5天內不要再出現，又因為考量到葉菜類無法久放，因此高麗菜、馬鈴薯、洋蔥、胡蘿蔔、白蘿蔔、冬瓜，冷凍三色豆…都是餐盤中的常客，水果則以榴丁、香蕉、芭樂為主。老兵都有交待如何儲存，在菜庫中有木製置物架，將易腐且又需要久藏的蔬菜要取出放在架上不要重壓，高麗菜要用報紙一顆顆包起來，青蔥要豎著擺…

除了當天吃過的菜色儘量3天內不要再出現，另外配色也很重要，如果主菜是炸秋刀魚，副菜就不要用甜不辣或看起來金黃的菜色，免得餐盤上看起來顏色一片黃。航行期間考量到廚房安全就不要排油炸食物，菜色則改以重口味為主，為避免吃出問題與儲存的考量，菜色就是那幾樣，一切遵照海軍”艦隊食譜”按表操作，千萬別手癢犯賤搞出一些”中華一翻”裏的怪料理出來，一切安全衛生為考量，在海上要就醫可沒岸上方便，萬一一半人吃掛了那我們船就等同失去戰力，那不僅有人丟官，連帶伙委、食勤兵到退伍前都別想放假，所以一空閒就是拼命想菜單要如何排序。

我個人吃東西很隨意，一碟炒飯一碗清湯解決一餐，但是團體中各路人馬口味迴異，所以辦團伙還是要有一定的排場不能隨意。一般來說早餐內容如下:饅頭、稀飯、蛋、軍用罐頭、炒青菜，不然就是吐司夾蛋夾火腿片配咖啡牛奶，一大罐即溶咖啡加入熱水與煉奶、砂糖，倒也喝的大家爽歪歪。

午晚餐則是一主菜、兩樣副菜、一樣青菜、湯與水果，夏季泊港午餐會有涼湯，愛玉、冰塊、軍用水果罐頭就能搞定。正餐主菜以肉類為主例如:粉蒸肉，炸排骨、竽泥排骨、紅燒排骨等，總之主菜一定要條理分明以肉食為主，切忌葷素不明…副菜則是葷素參半: 洋蔥肉絲、洋蔥炒蛋、碼蟻上樹、滷豆皮、胡蘿蔔絲炒蛋、炒三色、客家小炒、蕃茄炒蛋蛋炒蕃茄、瓜仔肉…反正就一堆材料放一起，儘量不要單個兒的就行了，湯的話儘量不要弄什麼魚丸湯，免得有人沒吃到魚丸跑去"哭夭"抱怨，所以紫菜蛋花湯、味噌湯、青菜蕃茄蛋花湯...才是上上之選，宵夜則以傷心麵(註)或鹹稀飯居多。

當伙委最痛苦的是夏季颱風來襲，副供站菜色經常缺東缺西，菜單經常被迫更改，另一種狀況是剛進港後又要緊急出港，就要趁著出港前暖機兩小時內要儘量變出菜來，這時要趕緊打電話到副供站求爺爺告奶奶請菜商將現有的菜都弄出來，十萬火急軟硬兼施，反正有什麼弄什麼，過程精彩不下於魔術表演般能從小帽裏變出一窩兔子出來，在我伙委任內緊急出海期間也還沒正餐時啃過野戰口糧的，至少下伙後要請休假時副長總是簽的乾乾脆脆不作刁難，幸好這種情況遇過兩次而已，不然沒處理好，我頭皮上的頭髮可能永遠都處於三分的狀態。

每天將菜押送回船上後，馬上要向副長詢問任務動態，如果兩天內不開船就買一天吃一天儘量以新鮮為主，然後再到副供站投單順便去外面溜溜，看場電影泡泡美眉什麼的這些算是額外福利，晚餐前後打個電話回艦上問問內伙監廚，如果沒什麼事就直接晃到2200放假班收假時再回來睡覺。

快到月底時盤算一下伙食費剩餘情況，決定慶生餐會的加菜要吃餐廳或在艦上辦，反正桌上只要有酒有肉就算加菜，原則上就一人一瓶台啤，不夠的自己去找不喝的要，反正酒錢是由福利社盈餘來的，餐會上，福利社老闆---老軌總不忘說兩句:舉杯之餘請各位多多關照福利...謝謝，回到船上，跟下一任伙委清點交接，等下月初副供站寄帳單來，對帳後再跟副長請領國庫支票繳納上個月的費用，在請副長開支票同時順便請他批自己的假單，然後到副供站繳回空菜籃與支票後這才算是正式結束伙委工作，準備休7天假去也。

PS.很多當陸軍的朋友都說海軍伙食很好，才怪…只是我們當時要專款專用，我們的裝備就算不吃不喝30年也賠不起。當時每個月副食費只有5%金額能用非副供站的單據核銷，月底結帳時副長會開立國庫支票付帳，因寄泊港與副供站的菜商經常變換，想在副食費上下其手都難，況且那些職業的校級軍官沒人想拿自己前途開玩笑，一切稟公辦理。當伙委，只在於假多與泊港時間自由罷了，航行時值更備戰照常，感覺上這職務有點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

當時副食費區分為甲乙丙種，價碼不太一樣，甲種海副好像150多/天(潛艦、飛彈快艇、飛行官...)當我望著它們滿菜籃牛排雞腿，耳中聽他們伙委在念菜不好，霎時之間滿腔幹意會迅速飆昇。至於乙種的72元/天(一般水面艦艇...)，丙種價碼不明(岸基小艇、工作船)、陸地單位不詳，下士(含)以上要另外自薪餉中扣副食費，如有住院或禁閉人員，伙委月底也要去結帳。來艦支援的友軍人員也需付錢吃飯，這個又有一樁公案，容後再述。

(註) 傷心麵:肉絲湯麵，清湯掛麵加上幾根肉絲，想到別人散步假在外面爽吃好料的，自己卻被禁假留守在大湯筒裏撈著所剩無幾的麵條真是黯然神傷。(對傷心麵的解釋之一)